教诗，“三求三不求”

武进庙桥小学 李磊

走上教师岗位两年，身处一所农村学校的我，每每怀想起曾经的教学梦想，总有些许的失落与感慨。张载有言：儒者，为天地立心，为生民立命，为往圣继绝学，为万世开太平。也许，我并非大儒，甚至连儒者也称不上，但是面对浩如烟海的中国文化，尤其是经典诗词，我总有一份渴望，让我们的学生能够沉下心积累一些。然而，现实总是与梦想交错而过，就好像镜子的两面，看似触手可及，却终难盈盈一握。

学习时间的紧迫，孩子和家长的不配合，这几乎是每一门学科所面临的最棘手的问题。到了经典诵读、积累上，这一问题尤其严重起来。我曾经做过尝试，让孩子2-3日背诵一首古诗，只希望积少成多，终能让这群农村娃的气质有所改观。尤其是当他们面对城镇中心校的孩子的时候，哪怕不能出口成章，也不至于在言辞之上显得那般拙劣粗俗。然而一个学期的探索尝试之后，我发现，真的太难太难。一来，孩子的基础太差，城区孩子不需要操心的默写、背诵，就耗费了他们八九成的时间。二来，家长极少配合老师的行动，很多孩子学校以外的时间，学习效率几乎为零。如此一来，哪怕个别学生能够坚持日积月累，但是没有周围共同探讨、提升的氛围，逐渐变成孤军奋战，学习也是痛苦而低效。曾经的尝试逐渐失败，我哀叹过自己的无力甚至无能，直到同事的一句话让我猛然一愣。

“你是大学生，文学底子这般好，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量积累古典诗词的呢？”

是啊！我自己是在何时开始大量背诵的呢？是初中还是高中？至少，小学时候的我，还不如我现在的学生。即使时代在进步，对青少年甚至儿童的要求也日趋提高，但是有一点无法改变，那就是学生的年龄特点。孙双金校长说，十二岁以前的语文，是积累的语文，种子的语文，不求甚解的语文，是为学生的未来奠基的语文。而反观我们目前的经典诵读、积累，颇有急于求成的感觉。若是将积累的要求放低，求句不求篇，求诵不求解，求质不求形，那是否经典诵读的教学，将会变得简单呢？

所谓“求句不求篇”，顾名思义，便是背诵古典诗歌的时候注重句的积累，而不去强求篇的背诵。小学时期的经典诵读，其最重要的目的，也就是为年岁更长的积累做好兴趣与方法的铺垫。这样一来，难度大大降低，学生在作文中择句运用也更加容易。要知道，积累的目的正是运用。从这个层面上来说，积累句子比记忆全篇更有效果。如此一来，可以结合所教学的课文，进行诗句、名句的积累。比如：学习《燕子》一课，便背一句“落花人独立，微雨燕双飞”；学习《望月》一课，便诵一句“春江潮水连海平，海上明月共潮生”；甚至学习《秦兵马俑》的时候，也可以积累一句“岂曰无衣，与子同袍”……当背诵、积累的难度下降，就可以在课堂上进行，时间成本的问题迎刃而解。将积累与课文教学相结合，甚至一篇课文的教学以某一句诗为线索，更利于孩子的记忆与运用。相比较课外背诵大量完整篇目，更为高效。

“求诵不求解”，正是来源于孙双金校长“不求甚解的语文”。其实，中国自古以来的古典文学甚至是哲学，都讲究“此中有真意，欲辨已忘言”，也就是“得意而忘形”的境界。让孩子去逐字解读诗句，其实是以西方科学的研究方法来研究中国古典文化。虽然说，中国古代对于注释也极为重视，但是在孩子这个年纪，我们要教的不仅仅是方法，更多的是一种思维习惯、价值取向。后者，才是未来支撑他继续研究古典文学的内在动力。因此，在日常教学古诗文的时候，要适当拓展课外的经典篇目，但是不必让孩子如学习课内古诗一样字字了然于胸，只需要能够抑扬顿挫地诵读，能够在字里行间感觉到某一种情怀在激荡，也就可以了。当理解的要求降低，积累的内容自然也就可以适当增加。甚至孩子因为学习古诗词的压力减小不再排斥积累，而更容易将这种行为变成习惯。

最后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，求“质而不求形”，也就是积累不仅仅是追求外在的背诵、理解，更多的是内在的中华古典文化精神内核上的追求：主要儒道两家的思想内涵以及诗歌本身的内在价值。这两点尤为困难。对于思想层面上的教育，需要教师在课堂上逐渐教给孩子正确的人生态度与价值观，尤其是我国古代的儒家处世哲学，以对抗社会上过于泛滥的利己主义和功利主义。那么，如何去解读目前的文本，使之符合所需趋导的价值观，便是教师要思考的内容。对于诗歌本身内在价值进行探讨，则相对容易一些。诗言志，歌咏言。回到中国文学的轴心时期，诗歌不过就是乡调俚语。后来经过逐渐的艺术加工与提炼，慢慢地变得看似高不可攀。但是每当诗歌脱离底层生活，总有陈子昂之辈力求复古。也就是说，我们可以理解为，“以相对规整的方式描绘生活”，便是诗歌的本质。如此，在课堂教学上，也就不必过分强求积累的是否为古典诗歌。将课文改变成为有节奏感的小诗，能诵能唱，能让学生感受到人心之善与语言之美，学生也就已经受到了古典文化的熏陶。他有了“诗歌即生活”的理念，日后自然可以自行积累海量的诗词，甚至自己也可以创作。反过来，若学生眼中，“诗歌即背诵理解”，对他来说，诗词仅仅是工具和任务而已。我想，这也恰恰是孙双金校长所谓“种子的语文”的真谛吧。

做到以上“三求”与“三不求”，也许孩子并没有记下完整的诗，但却学会了运用诗；也许，没有理解某一首诗，却学会了如何品诗；也许，没有积累海量的诗，但是他们的生活有了诗味。举手投足之间，自己也就变成了诗。对于教师来说，要做的仅仅是课堂上一个小小的设计，一种无形的理念的渗透，何乐而不为呢？